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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溺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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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十分,夕陽將半邊天空染成了耀眼橙金色,一群倦鳥撲扇著翅膀從西北邊飛過,掠過城市上方,歸巢而息,鳥鳴聲漸遠。

六點十幾分的時候,老宅大門外傳來一陣鑰匙的聲響。下一瞬,門從外頭打開,姥姥跟何萍一前一後進了屋,手上都拎著一大堆菜,有雞有鴨有魚,還有不少海鮮蝦貝。

兩人在玄關處換拖鞋。

溫舒唯見狀,趕緊從廚房裏迎出去,兩只手在圍裙上擦了擦,餘光裏卻瞧見兩只修長漂亮的大手已先她一步伸出去,去接姥姥和母親手裏的東西。

姥姥擡眼見是沈寂,連忙擺手,“不用不用,我拎得動,你歇著去。”

“姥姥就別跟我客氣了。”沈寂語氣溫和而隨意,徑直接過幾大口袋的菜和肉,拎著轉身走進廚房。

看著青年挺拔高大的背影,姥姥臉上綻開笑容,眼底的滿意之色更濃幾分。隨即側過腦袋看何萍,小聲讚許道:“這小夥子,工作好,長得好,還挺孝順挺勤快。”

何萍笑著沒有說話。

姥姥目光又看向一旁的溫舒唯,笑瞇瞇的,忽然嗖一下,朝她豎了豎大拇指。

溫舒唯被老人可愛的舉動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,臉微紅,有點不好意思,低聲支吾了句:“我去廚房幫他忙。”說完也回轉身,腳下生風一溜煙兒跑開了。

走進廚房,看見沈寂正在料理臺前整理青菜,然後拿出一顆蒜頭,開始剝。頭微垂著,臉色寡淡,額前的黑色短發落下幾縷,微擋住額頭。

溫舒唯靠在墻上欣賞了一會兒“美男剝蒜圖”,忽的出聲,壓低嗓子道:“G。”

沈寂撩起眼皮,懶懶看她一眼,“嗯?”

姑娘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瞧著他,眸子裏滿是促狹調皮,小聲:“來,請你看戲。”一根細細白白的食指翹起來,朝他勾了勾

沈寂聞聲,動作一頓,眉毛高高揚起來。

兩秒後,廚房門“吱嘎”一聲被人從裏頭輕輕打開,露出一道縫兒,兩雙眼睛從門縫裏露出來。矮點兒的那雙杏仁兒狀,亮晶晶的充滿好奇,高點兒的那雙狹長微挑,冷冽無波。

只見玄關處,何萍換好拖鞋,隨手把手提包放在了鞋櫃上,餘光一瞥,忽然看見客廳沙發上坐著一道熟悉人影兒。

她先還沒反應過來,皺著眉頭走近過去,細細打量,只見一個英秀少年正沒骨頭似的癱在紅木沙發上,兩手拿著手機,眼皮耷拉著,視線懶懶散散地瞧著屏幕,正玩兒游戲。書包撂一邊兒,穿校服,校褲襠部還肉眼可見地爛了一道口子,看著活像個混社會的二流子。

何萍眉毛越皺越緊,居高臨下地看著兒子,沈聲問道:“你這會兒不是該準備上晚自習了麽?跑姥姥家來做什麽?”

顧家小爺不愧是個人物,面對鐵娘子何女士的質問,他不慌不忙不緊不慢,連目光都沒從手機游戲上挪開,眼也不擡地淡淡回道:“我肚子疼。跟老師請了個病假,先回來了。”

這個鬼扯淡的理由,顯然糊弄不了精明的鐵娘子。何萍表情平靜,語氣也淡淡的沒有起伏,“肚子疼,媽媽帶你上醫院。”邊說邊替顧文松把書包拎起來,“走。”

話音落地,屋子裏一陣詭異的安靜。

顧文松放技能的手指頓住了,冷淡且吊兒郎當地蹦出兩個字:“好啊。”

何萍氣得笑出一聲,“行。現在就去。”

聞言,顧文松又靜默了差不多兩秒鐘,然後哢噠一聲,熄滅了手機屏,沒有語氣地說:“明知道我逃課,還問,不知道我最討厭扯犢子編理由麽。”

正露出雙眼睛偷聽的溫舒唯:“?”

隨後,她看見校霸顧小爺隨手把手機丟到了一邊兒,慢吞吞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,面朝臉色鐵青的母親,面無表情道:“動手吧。”

溫舒唯:“???”

“今兒頭回見我姐夫。”顧文松站定了,那桀驁不馴囂張狂妄的姿態,就像一個王者。兩手松散地插在褲兜裏,扭脖子,把腦袋偏向另一側,淡淡地說,“媽,給點兒面子,別打臉。”

溫舒唯:“……”

最後,囂張傲慢不可一世的王者少年,被鐵娘子何女士揪著耳朵給拎進了姥姥的房間。

臥室門重重關上,“砰”一聲。

溫舒唯被那陣關門聲驚得抖了抖,縮縮脖子,嘆口氣,在心裏默默替小校霸掬了一把同情淚。掬完一回頭,看見那位老校霸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料理臺旁,繼續面無表情地剝蒜。

溫舒唯走過去,狐疑道,“沈寂同志,同樣是校霸,同樣是大佬,你對你後輩的遭遇毫不同情麽?”

沈寂淡聲:“我不做大哥很多年。”

溫舒唯:“……”

“你弟弟有點兒意思。”沈寂隨手把剝下來的蒜殼扔進垃圾桶,語氣挺隨意,“這小孩兒關心你,維護你,我對這他印象還行。”

溫舒唯癟嘴,“那你還這麽冷漠?”

“逃課,”大佬動作頓住,視線落在姑娘臉蛋兒上,非常有原則,“該收拾。”

沈寂這個外孫女婿,姥姥是越瞧越喜歡。但人家畢竟是第一次來家裏,姥姥自然不好意思讓客人動手下廚。由著兩個小年輕剝完蒜理完青菜後,便讓兩人到客廳裏玩兒,只叫了女兒何萍進來打下手,開始做飯。

客廳裏,才被何女士教訓了一頓的顧文松有些消沈。想他堂堂三中校霸顧小爺,長到十六歲,頭回見到個活的特種兵大佬,儀表堂堂,氣場強大,還是自家姐夫,他心頭的敬仰之情就猶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,誰知,還沒來得及拜大哥,就在大佬大哥面前丟了大臉。

顧文松蔫蔫兒的,京癱在沙發上,低頭玩兒手機,拉著臉子情緒不佳,一副不想理人的狀貌。

溫舒唯走出廚房後看見弟弟這副模樣,心生同情,搖搖頭,決定不再刺激校霸少年已經飽受創傷的自尊心,默默牽著沈寂回到自己的臥室,關上門。

沈寂擡眼,不動聲色地打量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。

他從軍十一年,軍區大院紀律如鐵,一切軍事化管理,就連生活方面也有嚴格規定,大到軍服裝備,小到臉盆臉帕,全都由後期部門統一發放。一切都單調,森嚴,冰冷,沒什麽人情味。

溫舒唯的房間,和沈寂常年身處的世界,截然不同。

九十年代的裝修風格,墻新刷過,四面都是灰粉色。一張單人床,鋪著淺茶色的格子床單和同色系棉被,米白色的書桌上鋪著暖粉色的桌墊,和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文件書籍,書桌正對的墻壁上還掛著小彩燈,燈條上拿小夾子夾著許多照片。

有些照片是她和姥姥,有些是和同學,還有一些是風景圖,配著些非主流文字。

簡簡單單,傻氣溫暖。

“歡迎參觀!”溫舒唯笑盈盈的,背著手走過來,見沈寂在打量自己的照片,微窘,有點不好意思地擡手抓抓耳朵,“這些……這些都是我高中時候隨便弄的,那時候比較中二。”

沈寂忽然勾了勾嘴角。

溫舒唯察覺到這抹笑,一楞,微皺眉,擡手在他胳膊上輕輕打了下,“不許笑話我。”

沈寂彎腰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,沒說話,牽著姑娘輕輕拉到自己面前。而後兩手分別架住她兩邊咯吱窩,往上一提。

溫舒唯天生骨架嬌小,沒什麽重量,讓他拎小雞仔似的給整個兒拎起來,放到自己腿上。

沈寂抱小孩兒似的抱著懷裏姑娘,坐姿隨意,一手勾住她的腰肢,一手捏住她的下巴,擡起來,垂眸低聲:“你還記不記得,我第一次來你家。”

“你第一次來?”溫舒唯臉紅紅的,望著他仔細回憶,“啊,是上次姥姥住院,你過來給姥姥煲了一次湯那回?記得,怎麽?”

“你關了你的臥室門。”沈寂道,調子平而淡,教人聽不出語氣情緒。

聞言,溫舒唯怔了下。

上回她關門了麽?好像……是有這麽回事。

她輕輕咬了咬唇瓣,望著他,一時沒有出聲。

“唯唯。”沈寂整個環住她,腦袋埋進她香香軟軟的頸窩裏,嗓音低低的,有些模糊,“我很開心。”

溫舒唯眸光突的一跳,“為什麽?”

“這裏。”

沈寂手掌擡起,摁壓在她左心房的位置。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,寬大掌心下的心跳明顯有些急促,噗通噗通,柔弱而清晰。

他低頭,狠狠在她臉蛋上親了口,“我他媽終於等到你放我進來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姑娘臉色更紅,眼眶卻忽的一陣濕潤,雙手環住他脖子,紅紅的臉貼過來,蹭蹭他的,像只撒嬌的小奶貓。在他耳旁柔聲道:“沈寂同志,我們錯過了十年,但是餘生還很長。”

沈寂閉上眼,手臂下勁兒,幾乎要將她整個勒進自己的身體裏,低啞道:“嗯,餘生很長,未來可期。”

溫舒唯笑:“一言為定。”

“一言為定。”

見家長一晃就過去了三天。

姥姥對自家外孫女找的男朋友相當滿意,這幾天,時不時就會在溫舒唯面前提上沈寂兩句,一會兒誇他人實在,有孝心,一會兒誇他模樣英俊,一會兒誇軍人同志有擔當,總之是哪兒哪兒都好。

老人嘛,年紀大了,難免對小一輩的終身大事格外上心,第三天晚飯的時候,甚至還忽然莫名其妙自言自語似的念叨了句“你年紀也差不多了,和小沈再相處個半年一年,估計也就差不多該結婚了,嘿嘿”。

嗆得溫舒唯把一口酸蘿蔔老鴨湯直接給噴了出來。

第四天傍晚時,沈寂在市中心金角寫字樓下接到了剛從單位下班出來的溫舒唯。他剛掐滅一根煙,扭過腦袋看她,“今天搬我那兒去的事,跟姥姥說了沒?”

“說了呀。”溫舒唯系好安全帶,點點頭。

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兒,坐正身子發動引擎,邊開車,邊隨口道,“老太太有什麽意見。”

“沒什麽意見。”溫舒唯說著,好氣又好笑,“你都不知道我姥姥多誇張,自從見了你之後,成天就把你掛嘴邊,說你這個好,說你那個好,就跟你才是他親孫子似的。正好她過兩天要去國外旅游,只是讓我出門在外,註意安全。”

沈寂微微跳了下眉毛,側目瞧她,“註意哪種‘安全’?”

“……”溫舒唯一楞,先沒反應過來,幾秒後回過神,一張臉頓時羞紅成顆番茄,氣呼呼的,忍不住伸手掐他臉,撓撓撓,“你這人,腦子裏都想什麽呢。下流。”

沈寂被這丫頭勾得心癢癢,一手把方向盤,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那只搗亂的爪子咬了口,低聲:“這就叫‘下流’?我要真下流起來你還能這麽完好一個?”

溫舒唯羞窘欲絕,憤憤的,小拳頭一握,對這人的動機表示十二萬分懷疑:“你讓我搬過去,真的是要保護我安全?我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你是想以公謀私呢。”

“乖乖坐好。”沈寂捏住她下巴,晃了晃,嗓音壓低,“知道我饞你身子就老實點兒,老子火旺,經不起撩,你老實點兒咱們還能耗到晚上。否則信不信老子把你就地正法。”

溫舒唯:“……”

溫舒唯:?

是她才疏學淺了?

第一次知道,“就地正法”還能這麽用?大佬你怎麽就這麽牛逼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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